大成和麗萍,這一對在台灣活得像地洞裡的老鼠一般的夫妻,拎著我女兒愛吃的糯米粑粑和涼拌木瓜,來到家裡,坐著,一句話也不說。我看著大成頭上戴著一頂好笑的毛線帽子,皺著眉,瑟縮著身子,一反常態的安靜著,麗萍本不多話,此時看著大成,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我想,他們是想來聽聽申請居留證和身份證的情況,有沒有一點點的進展?即使我曾經很不耐煩的要求他們不要給我壓力,對事情的緩慢進度,我也無可奈何。但此時的我,卻再也不敢潑一丁點的冷水,深怕這對膽小的夫妻,在拿到判決書後好不容易長出的三分膽子,此刻又要消失殆盡。
我仔細說明目前的進展,婉轉且技巧的要求他們要耐心的等待。每件事在期待時總是難捱。我盡可能將結果說得樂觀,講到自己都心虛了,就鼓勵他們〔其實真正需要鼓勵的是自己〕,向他們保證,沒有好的結果,我絕不會放手,問題是,他們必須給我時間,爭取的過程如此艱難,而我個人所面對的挫折及承受的壓力,明知他們無法分擔卻希望他們可以理解。
我自顧自的說,面對他們無表情的反應。我原本也不期待他們真的能夠瞭解,想打破的,不過是室內僵冷的空氣而已。大成此時忽然開了口,他說:「劉姐,我們好想回家!」
就像漠漠荒原中,呼嘯而來的一陣冷風。這是我第六個寒到心底的冬天,也是我第六個愁眉不展的歲末。六年來,我總站在荒原中,聽泰北學生說:「我父母還在泰北,我要回家!」聽六大一小說:「我爹爹媽媽一定很生氣,可是我好想回家!」聽泰北新娘說:「我媽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帶小孩回去給他看,我的小孩還沒有拿過外公、外婆的紅包呢。」而來自西藏的拿旺也找到我,跟我說:「我離家十年了,過年了,好想好想能夠回家。」
年年面對這樣的冬天,年年過這樣的歲末,我要問問老天,他們的思家之情,何時得解?

小華寫於2000年1月25日凌晨 埔心家中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thebesthous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