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家是住在高雄市公共車船管理處的宿舍裡,那是連棟的磚瓦房,前後用竹籬笆圍出前後院,隔條小黃泥巴路就是菜園,菜園裡有個堆肥池,堆肥的味道隨著風向而來,我們聞慣了,當它是空氣裡應該有的味道,沒得選擇,也沒得逃避。

    記得收音機裡傳出有颱風要來的消息的時候,我們這些孩子幾乎都會莫名的開心得不得了。來的晚上,家裡唯一的一張大木板床的四個腳底各墊上三塊紅磚,床底的大木箱壓在床板上,我們一家五口就全都睡在床底下。

    一定會停電,所以一定會點蠟燭。不管誰家的屋瓦吹翻了或門窗被吹得乒砰亂響,誰都不准離開那個床底。我們也總以為自己興奮得徹夜沒睡,嘰喳個沒完,事實上,等第二天一早風停了打開門,才知道甚麼叫做天地變色。

    竹籬笆圍牆被吹得七零八落是正常的;家家也總有幾塊屋瓦被吹落到地上;被攔腰折斷或連根拔起的樹是街道上必有的景象;煩人的是:堆肥池裡的水肥溢滿低窪的菜園,凌亂的菜葉子就泡在那樣的汙水中。

    那時我們都還小得沒上小學,可說故事或吹牛的本事都已具備。大家聚在一起搶著說風有多大?自己家裡有多恐怖?好像颱風是到各家來比賽來了。

    我們住的那條文武東路算是附近的一塊小高地,幾乎沒淹過水。但隔條小馬路那頭的文武西街就常看到有人把小孩放在鋁的洗澡盆裡拉著在水裡行走。我知道有人挺羨慕的想到那水裡玩玩,但十來戶的鄰居都是同事,總有人的眼睛盯著看著,玩玩水可以,涉水過馬路就有人管著了。

    而這段記憶裡最鮮明的印象其實是:不管風有多大,雨有多強,只要天沒全黑,就是會有一個赤腳、穿著半短卡其褲、一件舊雨衣、手上拿著鋁製便當盒的孩子,邊走邊大聲地叫賣「糖蒼」(一種白色長條剪成一截截的軟糖)。我隔著窗子,看著籬笆外的那個孤獨身影在強風暴雨中叫賣,我雖然沒有零用錢,從來沒有買過那樣的糖來嚐嚐,但屋裡屋外兩個世界的差異,在我心裡留下的印象,始終鮮明。

 

           小華2013/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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