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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爸一進家門就大聲問我:「你在煮什麼啊?這麼香?」我心想:這不過是養鍋哩!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我從小就為使用砂鍋不當而挨過許多打:拿砂鍋煮飯煮得好會有焦黃的鍋巴可啃,但小孩子愛玩不用心,常常煮出來的是鍋底焦黑成炭了上層還是夾生的米粒;煮湯湯滾噗出來後,以前的炭火哪有大小火可控制的?只能趕緊掀蓋設法降溫,掀蓋的過程燙傷了手是自己活該,摔壞了蓋子那就跑不了的一頓好打跟叫罵,因為蓋子不好單買或哪裡有得配搭。有一次還因為湯太多,降溫速度慢,湯汁直往外冒,我自以為聰明的沿鍋邊加冷水,當場炸鍋,連修補的機會都沒有,一個「蠢」字連罵了好幾年,至今難以忘懷。但也因為有如此豐富的使用砂鍋經驗,如今我的養鍋可是小心翼翼,熱鍋決不碰冷水、不直接放在磁磚地或不銹鋼流理台上、決不進冰箱。不是已經有耐熱不怕高溫空燒的鋼砂鍋了嗎?沒辦法,習慣成性了。

    就是這個「習慣成性」,結婚後的頭幾年,因為當時流行使用鋁鍋跟琺琅彩色鍋,砂鍋幾乎在市面絕跡,我雖然深為砂鍋受苦,卻也對砂鍋情有獨鍾,除了炒菜鍋非用鐵鍋不可外,其他燒肉、燉湯、滷菜都非用砂鍋不可,不可到什麼程度?

    剛結婚的第二年,我因工作搬到中壢來住,聽說鶯歌可能有砂鍋,便要朱爸騎機車戴我到鶯歌大街小巷的尋找,就是找不到在家時所使用的那種黃陶土砂鍋,情急之下只能開口問,得到的回答是:「好久不做囉,你到那邊草叢裡看看有沒有完整的?」我勉強找了兩個沒裂縫也還配得有蓋子的,小心翼翼的抱在懷中帶回家中,那是第一次覺得:我與砂鍋的關係如此難分難捨。

    小時的砂鍋燒裂了有黃土可以補,這兩個砂鍋燒裂了就只有丟的份,但還是陪我從民國64年到民國71年搬到台北,我才換新砂鍋。民國74年,我在天母狠心花了7490元買了一組12件高溫耐燒玻璃的康寧鍋。所謂12件是66蓋,只有三個深鍋可以在火上燒,不能燒的我送了兩個給別人,留一個當容器,也是目前唯一還留在身邊的玻璃鍋,其他三個鍋分別在意外中碎裂,那也是民國86年我搬到埔心前後的事了,自後有車方便了,時不時便到鶯歌買幾個鍋回來自用兼送人(當然不是送空鍋,裡面不是獅子頭就是紅燒肉或燒酒釀牛腩,都是要搭鍋才能顯現特質的菜餚)。最多時,家中大小深淺有花素色的砂鍋多達30多個,有一個至今捨不得用,覺得它只能觀賞,不宜火燒油炙的,算是花瓶級的砂鍋了。

    前兩年,因為搭車從清萊前往美索,路上竟然發現有賣手工陶土鍋的,這可不是普通的驚喜,當時就下了決心,哪天一定要帶兩個陶土鍋回台灣重溫兒時舊夢(當然不是噩夢)。

    這次再度前往美索,早早交代了阿亮,千萬別忘了我要買鍋的事。鍋不貴,不過是幾十泰銖而已,但它不輕,又摔不得,怎麼平安帶回台灣顯然是在給自己找麻煩,但我下了決心的事很難動搖,終於懷抱著兩個粗糙也不平穩的土砂鍋飛渡重洋回來。

    養鍋首燒是煮粥:看濃稠的糯米湯在滾沸中覆上鍋面,粗砂開始柔軟,鍋的生命也開始活現;二燒要潤油:紅燒肉的油脂開始浸潤鍋底成豆沙紅,那是砂鍋生命的印記,不停的累積、也因此而益加潤美。 

    只為培植與砂鍋的長遠關係,我守候在爐邊,仔細觀看砂鍋在烹煮間每一階段的不同變化。再貴再精緻的砂鍋也取代不了拿陶土鍋熬粥、燒肉、燉湯的喜悅,因為只有陶土鍋是有變化、有表情、有回應的。這些回應,是與砂鍋共同成長中相互陪伴的溫潤記憶和端鍋上桌時得到讚許時的得意,奇怪的是,烹飪的得意,我誠心推薦給砂鍋,自己不敢獨享。

    看我一生最「土」的選擇卻有抑制不住的歡喜。在生活大幅精緻化的現代,竟能尋回濃郁郁的菜湯香,是來自泰國的黃紅色陶土砂鍋。

 

                          小華2009/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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